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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敦厚,淡泊宁静

作者:jnscsh   时间:2021-08-19 09:46:37   浏览次数:

梅兰竹菊:银行襄理姚虞琴

姚虞琴是谁?恕我孤陋寡闻,若不是前些年在一场拍卖会上见识他的梅兰竹菊三件扇画,我连这个名字都未曾听过。如果他还活着,今年刚好150岁。这个数字不大,但用在一个人的年龄上,那实在有点不可思议。姚虞琴应该算是高寿之人,但时间老人还是将他止步于55年前——1961年,这个世界上从此没有了姚虞琴。然而,就是这个名字,当年堪与国画大师齐白石享有“北齐南姚”之誉,还与吴湖帆、黄保钺、张大壮并称为“四大鉴定家”。

偶然间翻阅新出版的《近代中国银行业机构人名大辞典》,发现这位擅长诗画的杭州人,身上竟然还有“金融血统”。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40岁的姚虞琴在湖南银行汉口分行任襄理,前后约10年光景。按照史料记载,这湖南银行的前身,为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湖南巡抚陈宝箴委托朱昌琳、朱恩绂父子开办的湖南阜南官钱局。直至民国初期,湖南都督谭延闿将“湖南官钱局”改组为湖南银行,湖南的历史自此有了“银行”的说法。湖南银行原有资本白银53万两,后由历年余利项上加拨27万两,共80万两,主要业务为发行纸币,代理财政金库,经营存款、放款和汇兑,并附设湖南储蓄银行,之后在汉口等地设立分行。然而,民国初期军阀混战,市场混乱,极大地阻碍了金融市场的发展。1918年3月北洋军进攻长沙,驻防桂军将领谭浩明勒提湖南银行巨款南逃,散兵游勇也乘机入行抢劫,导致湖南银行倒闭。湖南银行的兴衰过程,与姚虞琴的银行履历大抵相仿。

如此超重量级的画家,为何当初闻名遐迩而如今却近乎湮没?为何作品有口皆碑而在拍卖场上却受关注度不高?为何其价位与白石老人有天壤之别,甚至还不如现时的所谓“大家”?这一连串的疑问始终萦绕在我心头,但无法给出答案。

姚虞琴出生在浙江余杭运河镇。余杭这块地方,我在人民银行浙江分行挂职时曾去踏访过,轰动朝野的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就是在这里演绎千古奇冤的;而江南名胜运河镇,古桥纵横,人杰地灵,明有钟化民,清有沈近思,近代有姚虞琴,现代有沈虎根,都是响当当的大名头。姚虞琴自幼就潜心习诗作画,取径明贤,终以工诗画善书法驰名艺坛,精画兰、竹,以秀逸婉丽著称。他与海派画家陈夔龙、程十发、陈祖香、吴昌硕等情谊甚笃,常聚会“海上题襟馆”,或挥毫论艺,或诗歌酬唱。新中国成立后他被聘为上海中国画院画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会员,上海市文史馆馆员。姚老先生收藏甚丰,1951年将所藏王(夫之)船山遗墨《双鹤瑞舞赋》经陈叔通转赠毛泽东,毛主席有信专述此事。他热爱家乡,1957年又将其收藏的24幅名人字画赠送故乡的文化馆,真乃古道照人。

我从容拍得的这三把成扇,系姚虞琴先生先后绘于己丑(1949年)、庚寅(1950年),距今虽然近七十年,但保存完好如初,品相绝佳。扇面画有梅兰竹菊四君子,其中竹菊共享尺半空间。姚虞琴以此入画,咏志抒情,涤荡心襟,梅有高洁傲骨之气,兰有幽淑宁淡之意,竹有清俊高逸之韵,菊有冷艳清贞之境,这与他清操自持、淡泊名利的品格,如出一辙。凭我粗陋的体悟,收藏旨趣无穷而我只在乎一个“缘”字。三把扇子自成系列,所写风物为画家拿手绝活,况且价格泡沫已被挤干,想必缘分非请自来,我脑筋都不用动,统统吃进!

与扇画相得益彰的是,三柄扇子分别约请了三位书家题写扇书,很有意思。大名鼎鼎者钱崇威,我收藏的另一把戊戌探花俞陛云的成扇,扇书也是钱崇威挥毫的。他的书风规矩挺修,清新秀逸,并不失其嗜好饮酒的豪放气势,一洗馆阁之习。钱崇威的身上有不少值得记取之处,他是清代最后一个翰林,也担任过江苏高等检察厅检察长,后不甘同流合污,洁身引退;新中国成立后任江苏省文史馆馆长。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遭遇殴辱,钱崇威兴许会活过百岁。另外两幅扇书的作者为金龢、朱蓉庄,他俩自出机杼,各有特色。金龢字梦石,受业朱梦庐先生之门,专工花鸟走兽,形神毕肖,他的书法同其写意画一样,苍莽简率,笔意奔放;朱蓉庄字子庄,好古能文,尤精心八法,当年题字勒石者,均以其书为重。三位清末民初的书画家,都显示了娴熟深厚的扇面功力,他们的作品名闻南北,沪上识家多收藏之。

三把扇子有上款,均为倪高风,我查了一下资料,说他民国时居于申城,为资深报人,以撰写弹词开篇蜚声书苑,为老友陆澹安校订过《啼笑因缘弹词》及其续集,在老上海娱乐圈呼风唤雨,红极一时,属于“大腕”级人物,还写过《南国相思集》等著作,“补白大王”郑逸梅老先生文中多有述及。

自倪高风起始,这三把扇子几经藏家之手,辗转流传,这可从近些年来“嘉德四季”等拍卖记录中得到求证,现在终于落在我的手中了。其间不知哪位藏家敝帚自珍,特意为扇子配了扇盒,并请沪上著名书法家、篆刻家高式熊题字“姚虞琴梅兰竹菊三件”,所书清逸洒脱,端雅大方,好比为漂泊六十载的名家墨迹安置了一个舒心雅致的小家。扇哉,善哉!

“名家扇到手,老鬼不脱手”。在我拍下这三把成扇的第二天,就有藏友闻风登门,愿以每柄加价两千元的价钱求购,我岂肯轻易转手。

人淡如菊:银行经理袁淡如

袁淡如先生的名字很有意境,清馨典雅,人淡如菊,虽然未见其人,一看就很亲切。他的书画作品也和他的名字一样,自有一股诗般的清新、灵逸之气,沁人心脾。

上海市文史馆,群贤毕至、卧虎藏龙之地,因而,我对文史馆馆员的扇画作品格外垂青。天上落下及时雨,“秋老虎”肆虐之际,上海文史馆适时举办馆员扇面小品展,我走过路过,自然不愿错过。展览佳作迭出,其中多幅让我欲罢不能,可一打听都是“非卖品”,未免有几分怅然。不经意间结识了文史馆的王经理,老王很热情,知道我有意藏扇,便从铁柜里搬出一些馆员扇面由我挑选。尽管篓里挑花,眼睛越挑越花,可我还是一眼相中了袁淡如先生的《秋山晴霭》。

我收藏的文人画作者,大多家学渊源。作为精通旧文学、旧诗词的画家,袁淡如文化修养极深。他出生于绍兴书香门第,当年鲁迅笔下的“咸亨酒店”创始人就是他的外公。受家庭熏陶,袁淡如自幼习画,得其堂伯——南社耆宿袁梦白——的真传。清时由柳亚子等发起成立的南社,是一个具有民主主义革命色彩的文学社团,袁梦白曾担任南社理事,诗文超逸,擅长丹青,尤精鉴赏,以多才多艺驰誉大江南北。袁淡如近水楼台,潜心临摹,打下了坚实的绘画基础。此后,袁淡如与张石园、张大壮、王小摩、吴野洲等海上名家交游,挥毫创作,至此声名鹊起。他还把自己的学名袁士剑改为袁淡如,取“人淡如菊,君子自律”之意。

不过,更让我兴味盎然的是袁淡如有过的一段银行缘分。1935年,袁淡如中学毕业来上海深造,就读于“量才会计专科学校”,学成后先在一家钱庄供职,嗣后又担任银行经理。因为具备绘画特长,他在银行办公室楼上得到一间画室,从此有较为充裕的时间在画室里辅笺泼墨挥毫,临池不辍,绘艺益精。据说他的画作不但受到银行的储蓄大户、老板的青睐,纷纷购买收藏,还经常被银行用以商业交际,提高了他所在银行的文化品位与商业声誉。上海解放后,他一边在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工业信贷部供职,一边加入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上海市新成区委员会书画组,结识了朱屺瞻、黄幻吾、谢之光等画坛大家,参与集体创作,联手举办画展。1987年,已从银行退休赋闲的袁淡如,从时任上海市长江泽民的手里接过了上海文史研究馆馆员的聘书。

读袁淡如的扇画,云淡风轻,漱石飞泉,花叶并茂,帆影点点,他把天地造化之美积储胸臆,然后以传统笔墨出之,富有诗意。他的山水抓住自然界的变幻之状,花鸟则写出盎然生机,一派天真,可谓化古融今,工写结合,高雅秀丽,形神兼备,既有浑厚的传统功力,又不落俗窠,与时俱进,在题材、构图及技法等方面有所突破,充满时代的鲜活气息。著名“补白大王”郑逸梅老先生生前最看重老画师的画,撰文称道袁淡如的特点,在于天籁和人籁的结合:“灵逸之气,在于天籁;功力浑厚,在于人籁。两者结合,便不同凡响了。”

画坛盛世多寿星。进入耄耋之年的袁淡如,不但精神矍铄,还能健笔作画。我曾在一次画展上,观赏了袁淡如晚年挥毫的一幅浅绛山水画,设色典雅,格调高华,笔法缜密细秀,气势沉雄苍郁,构图虽密却显得空灵俊逸,表现了老画家对人生、对自然的种种感受。他的作品,总是遵循“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古训,把前人技法技巧的精华与自己的写生实际相结合,“搜尽奇峰打草稿”,胸罗丘壑,下笔才能驱使三川五岳入画稿。而他笔下的梅花,老干虬枝,姿致奇特,花枝婆娑,简洁清旷,写出了在幽静环境中梅花的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淡泊而高雅,从中折射出诗人与画家清逸的品格。

持毫封菊:银行前辈卞祖怡

上海银监局一位领导喜好舞文弄墨,广交雅友。我送拙著《扇有善报》请他指教,他笑呵呵地告诉我,早些年有位画家曾馈赠他一幅扇面,不晓得藏在哪里了,独木不成林,如果能找到,就转送于我,以壮我声势。

我想领导日理万机,可能随口说说罢了,不一定记得起。谁料过了没多久,他托人捎来一信封,里面存有一幅山水扇画,另附便笺书有:“日前在家整理物品,找出一20年前周庄许南湖画家送我的扇面,记得他是黄宾虹的入室弟子,现已作古。我不识其功力,送你雅玩。”

看的是书,读的却是世界;沏的是茶,尝的却是生活;玩的是扇,品的却是友情。我连忙去电道谢,这位仁兄却淡淡一笑:“不敢不敢,能保存到今天,只能说是它与你有缘。”是啊,藏扇玩扇写扇,怎一个“缘”字了得!搁下电话,我赶紧打量起这幅扇面来。许南湖的扇画暂且不表,另面书法作者,乃银行老法师卞祖怡,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金融圈内书人多。早年进银行钱庄,除了考量你的演算能力,能否挥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也甚为关键。看看银行博物馆里陈列的早期存折、票据,笔走龙蛇,墨迹洒脱,犹如一件书法作品。想当年银行界里还出过不少遐迩闻名的书法大家呢。

约莫二十年前,我在外滩光明金融大厦上班时,时常能见到卞祖怡的身影。卞老先生声若洪钟,待人诚恳,一派古道热肠。他曾不辞辛劳,四处游说,在银行领导的支持和关心下,为银行老员工、书法家周光霁出版了作品集,终了老人毕生的心愿。老银行人都知道,周光霁出生书香门第,自幼喜好临池,书宗北碑及汉隶。及成年,真、草、隶、篆无一不精,可谓字字有来历,笔笔有内涵,书艺颇为业内人士所称道。新中国成立前他在浙江兴业银行上海总行供职,当时银行公会主席朱博泉、上海滩知名人士虞洽卿、著名书法家沈卫等,均乐于为他订立“鬻书润例”,刊登在《申报》上。新中国成立后,金融业改造,周光霁转入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工作,工余精研《说文解字》及钟鼎彝器文字,每逢有同事向其求字,有求必应,从不吝惜,心甘澹泊,不求闻达。上世纪九十年代,申城街头不时能撞见诸如“上海城市合作银行”、“上海万国证券公司”等金融店招,均出自“银行老克勒”周光霁之手。他的书法作品集,既为传承中华书法之文化精髓,更对银行后辈员工有所示范。毫无疑问,这本册子的面世,卞祖怡先生劳苦功高。

卞祖怡亦喜笔墨,书风别有特点。记得那时卞老先生来办公室坐坐,总要奉上他自制的书法名片。方寸卡片,印有他挥毫的蝇头小楷,内容广博,字迹隽秀,读来饶有趣味,我一直集藏至今。原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行长龚浩成曾为之撰文:“卞君祖怡,一生服务于金融事业,金融界素重书法,重要单据均用毛笔书写。在此环境中,卞君乃用业余时间,研究书法之道,五十年不辍,颇有建树,曾获各类荣誉称号,今又创书法名片,以名人警句入片,自警警人,自娱娱人,所得甚丰,为文艺百花园增添新苗。”四五年前在晚报上读到卞老先生跨鹤西游的讣告,睹名片,思故人,无限感怀瞬时涌上心头。无论什么年代,写字,应当成为金融人的一种文化素养。

再赏扇画,题曰“山色波光万里舟”,乍一看,浑朴、苍厚、自然,颇有黄宾虹先师雅逸古朴的画风;仔细琢磨,却在艺术上大胆变法,将黄派山水的清雅之气延伸了,又把虹庐水墨的线条与墨气简约了,江南文人的儒雅神韵和书卷气跃然纸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大约是周庄水乡的委婉风情,给许南湖带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吧。

江南一带的书画收藏家几乎都晓得,周庄有位黄宾虹的老学生,一位隐居湖海、不求闻达的民间老画师——许南湖。按照荣芳兄的指点,我对许南湖的从艺经历作了一番打探:许南湖幼时酷好艺术,师从无锡画家王云轩。上世纪三十年代,他执教于蔡元培在上海创办的爱国女子中学,授教国画。当时黄宾虹在上海西门路寓所开设文艺研究班,讲述国画理论,许南湖以一员青年美术教师的身份,跟从虹庐老画师深造,由此画艺日进。诚如他曾在作品上所题:“平生书画最关心,师从虹庐邱壑来。”世事变幻,洗尽铅华,许老先生回到他的出生地周庄,蛰居水乡淡然地作画生活,默默传承老师的衣钵。当黄宾虹声誉日隆、画价日高之时,不少人打着宾翁私塾弟子的旗号,拉大旗作虎皮,大行其私,大发其财,唯有这位老资格的虹庐入室嫡传弟子,居古镇闹市而不染,甘于清贫与寂寞,从不抛头露面,最后在他的那间风雨飘摇的小木屋里无疾而终。

国人品艺,历来都是与品人联系在一起的。我生也晚,虽去过周庄无数次,却从未光顾门户半开的“南湖画室”,无缘一睹前贤仙姿,聆听教诲。如今,前贤手泽尚存,凝视扇墨朱华,犹可感受其温柔敦厚、淡泊宁静的君子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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