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两次总统竞选纲领之比较

摘要：1999年底和2012年初，普京两次参加俄罗斯总统竞选，两次提出客观冷静、直面问题、聚拢民心的竞选纲领，系统回答了俄罗斯现状、世界局势和俄罗斯向何处去的问题。普京两次高票获胜后，其竞选纲领就成为施政纲领，成为团结和引领俄罗斯人民建设国家的重要文件。比较两份纲领，能够看出间隔12年普京对国际环境和俄罗斯地位的判断不同、对国家作用的认识发生了改變、提出的经济发展模式也不同，但在危机意识、强调独立发展和团结一致重建俄罗斯等方面则有延续性。

关键词：俄罗斯；普京；竞选纲领

中图分类号：D751.20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0961（2012）03-0030-04

2012年俄罗斯举行总统大选，作为总统候选人，普京从2012年1月开始先后发表了《俄罗斯的重点：我们必须回应的挑战》、《俄罗斯：民族问题》、《我们的经济任务》、《民主和国家的质量》、《建立公正：俄罗斯的社会政策》、《成为强者：俄罗斯国家安全的保障》、《俄罗斯和不断變化的世界》等七篇文章，分别从俄罗斯面临的主要任务、民族问题、经济政策、政治改革、社会政策、安全保障和全球化等方面，提出对俄罗斯未来6～12年的规划和构想。回望1999年12月29日普京发表的第一份竞选纲领《千年之交的俄罗斯》，这次的纲领更全面、更有战略高度，既有对原有政策的延续，也有改變。

一、两次竞选纲领的不同之处

（一）对国际环境和俄罗斯地位的判断不同

2000年，转型中的俄罗斯内部困难远远大于外部压力。在竞选纲领中，普京对世界的判断是“与形成后工业化社会有关的人类各种生活方式方面迅速发生深刻變化”，如世界经济发展仍不平衡，远不是所有国家都享受到现代经济提供的财富和在此基础上的繁荣富强；世界经济结构的變化以知识密集型产品产量增加为特征，再生产和再再生产增加；新型社会远未形成，社会生活其他领域出现了尖锐的问题，甚至最发达经济国家也未能摆脱团伙犯罪，未能摆脱暴力、酗酒和贩毒吸毒等现象的蔓延，等等。具体到俄罗斯，它正处于其数百年来最困难的时期，近200～300年来首次真正面临沦为世界二流国家，抑或三流国家的危险。俄必须在相当短的时间内消除持续已久的危机，为经济和社会快速、稳定发展创造条件。

2012年的俄罗斯，与2000年相比，已经发生了重大變化。虽然受到两次经济危机的冲击，存在经济结构不合理等种种问题，俄经济毕竟实现了连年高速增长，成为世界第三大外汇储备国。国内反对派的存在对现政权并不构成实质性威胁。此外，外部环境远非“宜人”，西方势力对俄形成挤压。因此，在2012年纲领中，普京将更多笔墨落在全球化和世界市场上。他指出了当今世界局势动荡的根本原因——苏联解体20年来所形成的“单极世界”体系已经没有能力维护全球稳定，而新的势力中心尚未做好准备，这使得世界经济进程和军事政治形势的不可预测性急剧上升。俄提出重建世界经济政治格局，希望国家间进行彼此信任和负责任的合作，尤其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八国集团和二十国集团成员国之间。

新纲领突出强调俄罗斯在全球政治版图上的特殊地位、在历史和文明发展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俄将致力于打造建立在地缘政治现实基础上的国际新秩序，希望其过程平稳，避免不必要的动荡发生。俄相信，中国经济增长不是威胁而是机遇，中俄将继续在国际舞台上相互支持，共同解决尖锐的地区和全球性问题，而巩固俄印关系有利于世界上正在形成的多中心体系。俄希望与所有阿拉伯国家积极发展政治和经贸往来，其中也包括那些经历过政权更迭的国家。在俄美关系上，普京指责美国一直企图插手俄罗斯周边地区，并对美国在欧洲建立反导系统的计划感到担心，认为俄美关系起伏的主要问题在于双边政治对话与合作缺乏稳定的经济基础，使两国关系免受时局影响的防护体系始终未能建立。如果美国能遵循平等和互相尊重的原则，俄准备推动双边关系进一步发展，取得质的突破。普京还提议建立西起大西洋，东至太平洋的统一经济和人文空间的“欧洲联盟”，建立欧洲统一能源市场_。。

普京指出，虽然外部政治和经济条件是严酷的，但不可逆转的全球大變革对俄罗斯也是巨大的契机。他预见到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将对俄一些行业形成冲击，表示将尽一切努力尽可能地缓解过渡时期的困难。他强调所有的工业产品生产者应当明白，国内市场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对于高科技企业来说，只有一个全球市场。俄在未来世界的位置取决于是否利用了自己的机遇。

（二）对国家作用的认识不同

在2000年纲领中，普京提出建设“强有力的国家政权”。遵循使国家政权机关和管理机关结构合理化，提高国家公务员的专业素质、纪律性和责任心，加大反腐败的力度，提高司法权力机关的作用和威望，完善联邦制关系等方针，建设一个民主、法制、有行为能力的联邦国家。

在2012年纲领中，普京对国家政权在哪些方面应该“强有力”，哪些方面应该“退出”进行规划。政权的首要任务是保障国家安全。“未来，俄罗斯国家政策的重中之重仍将是确保武装力量、核工业和航天工业、国防工业综合体、军事教育、基础军事科技和实用研究的蓬勃发展。”在未来十年中，俄不仅应弥补差距，还应“重新找回在所有关键军事技术领域领头羊的地位”。“我们的任务是增强而非耗尽国家的经济实力，打造能够维护俄主权，赢得伙伴尊重与持久和平的军队和国防工业综合体。”国家的经济职能有所變化，首先是提高开支效率，其次是创立平衡的养老体系，再次是有一定灵活度的税收。至于国企在经济中的定位，普京的想法是“有进有退”，俄不能发展国家资本主义。一方面在全球市场上总共只有几个玩家的那些行业里，国家应致力于恢复俄的竞争能力；另一方面继续推进重组和推向市场的计划，包括股份制改造和上市出售，如技术公司、公路公司、国家原子能公司中的民用部分和其他一些国有公司，还应该减少国家居主导地位的大型企业和银行，以及包括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在内的天然垄断企业在其他经营主体资本中的存在，把非主营业务剥离出去。普京承诺，到2016年，国家在一些原材料公司中参与的比重将降低，在不属于自然垄断的和国防工业的大型非原料公司中完成国家资本的退出。

（三）经济发展模式不同

2000年，普京提出以国家中长期规划为指导的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模式，在经济和社会领域建立完整的国家调控体系，充分提高投资积极性，以刺激经济快速增长。其中包括推行积极的工业政策，扶持出口型高科技产业的发展，扶持以满足国内需求为主的非原料部门的发展，提高燃料动力和原料部门的出口能力；实施合理的结构政策，合理调节自然垄断部门的活动；建立有效的金融体系；取缔影子经济；推行现代化的农业政策等，循序渐进地实现俄经济同世界经济的一体化。

2012年，普京提出“新经济”，即在俄罗斯建设具有竞争力的工业和基础设施、发达的服务业和有效的农业的新经济。新经济政策将减少国家调节，用市场机制替代规章制度，用责任险替代行政监督。重振俄经济的创新性分几个步骤。首先从大学做起，计划对整个专业化教育领域进行审慎重组，增加国家科研基金经费（2018年将达250亿卢布），支持科研集体的原创研究。推动俄罗斯科学院、主要科研院所和国家科研中心制定基础科学和探索性研究的十年规划，确保人才基地建设。其次，制定优先发展方向，包括制药、高科技化工、非金属复合材料、航空工业、信息通信技术、纳米等高新技术，也包括核工业和航天技术等俄罗斯尚未失去优势的传统领先技术。重要的是让世界技术市场的领先者从第一阶段（把俄罗斯看做有吸引力的大市场）和第二阶段（向本土化生产投资）发展到第三阶段，即在俄罗斯研发新技术和新产品。再次，俄政府将支持大的基础设施项目，并继续支持农业、补贴农业生产者。最终，新经济为每个人的自我实现创造条件。

二、两次竞选纲领的相同之处

（一）充满危机意识

在2000年纲领中，普京承认，俄罗斯面临着十分复杂的经济和社会问题，不属于代表着当代世界最高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的国家。俄罗斯的经济结构发生了變化。燃料工业、电力工业、黑色和有色冶金工业在国内生产总值中约占15%的比重，在工业产值中占50%，而在出口中所占的比重超过了70%。产业部门中劳动生产力极低。投资不足，不重视新产品开发，致使在国际市场上有价格和质量优势的产品大大减少。居民的实际货币收入不断减少，健康状况和平均寿命这样一些关键性的生活质量指标都在恶化。

尽管12年后的俄罗斯在很多方面已经取得很大进步，但普京没有粉饰太平，而是直面俄罗斯经济困难和政治问题。他尖锐地指出俄罗斯的经济结构问题，超过1/4的国内生产总值靠的是向世界市场出售天然气、石油、钢铁、木材等原料或初级产品。俄罗斯是一个原料型国家。更为严重的是，实际上俄罗斯经历了一场大规模的非工业化，丧失了发展质量，全面简化了生产结构，从而高度依赖进口消费品，依赖进口技术和复杂产品，受制于主要出口产品价格波动，即受无法控制的那些因素的牵制。如今俄罗斯依赖世界经济，依赖程度比多数国家更大。与俄罗斯同国外投资者分享蛋糕相反，俄罗斯投资者在国外受到排斥，不能够享受应有权利。在政治和军事上，北约东扩给俄罗斯带来安全威胁，“阿拉伯之春”、利比亚事件、外国对叙利亚的干预、对伊朗军事打击的威胁、朝核问题、阿富汗问题都在挑战各国对国际公约的遵守和彼此的信任程度，前苏联成员国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对俄罗斯民族的“非公民”地位则使“人权”被玩弄。普京说，必须加强政治和外交护航行动，帮助俄企业家在外部市场的活动，向著名的实业大项目提供有力支持。俄要通过最积极和建设性地参与世界政治、解决全球和地区问题，来进一步保证自己的安全和国家利益。

（二）强调探索俄罗斯独立发展之路

2000年纲领中说：“90年代的经验雄辩地证明，将外国课本上抽象模式和公式照搬到我国是无法进行没有太大代价的、真正顺利的改革的，机械照抄别国经验也是没有用的。每个国家包括俄罗斯，都必须寻找自己的改革之路。”这条路就是市场经济+民主的普遍原则+俄罗斯的现实，并将三者有机结合起来。

2012年，普京以对美国的尖锐批评证明俄外交政策的独立性。他说，美国和北约以人道主义为幌子接连引爆武装冲突，这毁坏了“几百年来受到尊崇的国家主权原则”。俄一直都奉行独立的外交政策，未来也不会改變。唯有俄罗斯變得强大，才能赢得尊重、其意见才会获得重视。俄将继续奉行积极的、建设性的方针，以巩固全球安全，避免对抗，有效应对包括核武器扩散、地区冲突和危机、恐怖主义、毒品威胁等挑战，也将竭尽所能确保俄罗斯能够取得全球最新的科技成就，使俄企业在全球市场上占据相应的地位。普京还对国家发展做出了新解释。他说：“我国发展的稳定并不仅仅体现在一些宏观经济指标上。国家的稳定还基于拥有资本并愿意投资的居民大部分仍生活在国内，使自己孩子的未来与国家息息相关，使自己的长期利益与国家发展相一致。”这个思路是具有启发性的。

（三）强调团结，重建俄罗斯思想

基于“有成效的建设性的工作不可能在一个四分五裂的社会里进行，不可能在一个主要社会阶层和政治力量信奉不同价值观和不同意识形态方针的社会里进行”的判断，在2000年纲领中，普京提出，在自愿基础上达成的目标、价值观、发展水平认识一致是十分重要的。他认为，公民意见不一、社会不团结是造成俄改革艰难而缓慢的原因之一，首先应当在社会政策中考虑到社会团结这一点。俄罗斯新思想是全人类的普遍的价值观与俄罗斯的经过时间考验的传统价值观（如爱国主义、强国意识、国家作用）有机地结合在一起。

此次的竞选纲领中，普京再次强调团结。他说，试图鼓吹建立一个单一民族的俄罗斯国家违背了我们整个千年的历史传统，它是导致俄罗斯人民和俄罗斯国家消亡的最短路径。绝不允许在俄各地建立地区性政党，也不允许政治人士依靠分裂主义和民族主义势力参加地方行政长官选举；拥有其他文化、历史传统的外来人口应该尊重当地风俗，任何攻击性、挑衅和无礼行为都应受到政府机关的严厉回应。普京希望自我调节能成为社会的支柱之一。俄需要民主机制，需要社会和政府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开展建设性对话。法律框架下的民主措施是对实施民主的有力保障。针对外国势力在俄罗斯从事反普倒普和“颜色革命”等活动，普京并不奇怪，说这是他们的一贯做法，只是俄罗斯人不应该被当作卒子使用。

两份竞选纲领时隔12年，相同之处表明普京执政理念的一致性，不同之处则主要取决于變化了的国内外环境，以及普京对现实问题的理解。国际环境的變化自不待言，国内反对派的存在和壮大也是迫使普京调整某些政策的原因之一。在谈到国家应该支持长效资金的建立，为养老储蓄账户提供保本甚至增值的办法时，普京说，“我要对反对派代表做个预先声明。我所说的并不意味着，我们会在某种程度上压缩免费教育和卫生体系，不再提高传统的养老金。我们不仅不会压缩，还将提高我国每个公民所应享受的受宪法保障的服务的质量”。针对久加诺夫提出的“化私有为国有，同时对私有者进行补偿”的说法，普京说：“现在剥夺财产，像一些人所建议的那样，则会导致经济停滞、企业瘫痪和失业暴增。而且，许多如今拥有这些资产的人形式上是认真负责的购买者。他们没有违背当时的法律。其中许多人对企业进行了现代化改造，增加了新的工作岗位，是卓有成效的企业主。他们在2009-2010年危机期间的行为表明，商界的社会责任意识也大大增强了。”对反对派提出的质疑进行回答的意识始终贯彻在普京头脑中，也体现在其竞选纲领里。可见，普京新竞选纲领更充分地融合了各派意见，是团结大多数俄罗斯人建设国家的纲领性文件。

[责任编辑：王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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