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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

作者:jnscsh   时间:2022-03-05 08:43:39   浏览次数:

一九八九年夏收后,家里拆除了老旧的小西房,新建大西房。

盖新房子,是农家人的大事,也是喜事。

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一件不值一提的小喜事,这就是我考上了初中中专,秋后就要到外地去上学了。

盖房子需要比较多的劳力,好几家亲戚都来人帮忙。兄弟们正好都在假期,转运胡墼、拉土拉水、和泥送泥、刮椽编雨笆、递砖递瓦……也是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人多力量大,不几天,墙体就全部矗立起来,到了立木挂椽的阶段了。披红挂彩的大梁、檩子被大家齐心协力地托举、安置上去后,放一挂鞭炮,撒几把糖果,热闹一番,开始挂椽。

木匠说,五寸的铁钉可能不够,需要再买些。

父亲问清楚斤两、价钱,把采购铁钉的任务安排给我:这是五块钱,去买二斤五寸的铁钉,快去快回,等着用呢。

顾不上换下满身泥点、汗渍的脏衣服,我骑上自行车,耳边掠过呼呼风声,向十里外的黄铎堡乡赶去,那里的五金门市部里有铁钉。在乡中学上学三年,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给营业员说了需求,二斤明灿灿的五寸铁钉就被盛放在秤盘里。营业员说,五块二毛钱。我掏出父亲给的五元钱,愣住了。我问营业员,二斤不是五块钱么,怎么成了五块二?营业员笑起来,谁说的二斤五块钱?我说,木匠说的呀。营业员说,他说的不算。我犯难了,差着二角钱,这可怎么办呢?营业员帮着出主意,你出去找找认识的人,借一借。到哪里找认识的人呢?要是这天是集日,倒也可能碰着村里来赶集的人,可偏偏不是集日啊。又是大热天,街上空落落的,别说熟人了,连生人也没几个。我正在琢磨呢,门口一暗一亮,进来一个人,回身一看,是汤效慧。汤效慧家就在黄铎堡村,她家和邻居张家有亲戚,邻居张的大妹妹是她嫂子。汤效慧上小学的时候是二哥的学生,这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孩,对美术有着浓厚兴趣,好像在学习画画,曾经请教过二哥。上初中时,我和汤效慧同级,不过她在(2)班,我在(1)班。虽然从未说过话,但我却知道她,她或者也知道我。这个时候,我顾不得和一个女生说话的尴尬了,也顾不得我的满身泥污土里土气和她的衣着鲜艳洋里洋气之间的巨大反差了,我径直向她走过去,很突兀地说,你带钱了吗?给我借两毛,我买钉子钱不够了。汤效慧灿烂地笑着,满口应承,有!有!边说边从口袋里往出掏钱,又说,不够多拿点。我说,钉子已经称好了,就差两毛。汤效慧也不再客气,抽出一张“南京长江大铁桥”交到我手里。

房子盖成了,钉子并没有全部用完。

而一个问题,已经在我拿着钉子风风火火往回赶的过程中产生了,这借来花了的二角钱,怎么给人家还呢?专门跑一趟,我又不知道汤效慧家的具体位置。交给邻居张,让他转交他大妹,再让他大妹转交汤效慧,会不会太麻烦?再者,我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知道我和一个女同学借钱的事情呢?二毛钱的债务如何偿还,就在左右为难的纠结中一拖再拖,直到九月份我外出上学,也没有解决掉。

但这事却一直记挂在心里。

次年暑假的一天,我正在大门外的树阴下乘凉。邻居张的三弟喊我,我回头一看,在他的身旁,赫然站着亭亭玉立的汤效慧。我跳起身来,就要往家里走,我想着赶紧回家取钱,趁这难得的机会把拖了一年的账还了。可邻居张的三弟说,嗨!看着你们同学了,也不赶紧过来打招呼,你往哪里跑呢?我只得先走过去。汤效慧笑盈盈地对我说,她的调色盘坏了,乡间又买不到,李老师也是画过画的,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借她用几天?二哥师范毕业后,带回来两盒颜料和一个很大的调色盘,颜料被我们闲着没事胡乱涂鸦早用完了,但调色盘还是完好如新地在柜子里放着呢。我连忙答应,有一个,我这就回去给你取。我拿上调色盘,又在衣兜里装上二毛钱。返身出去,先将调色盘交给了汤效慧,她很高兴地接了过去,又一次强调说,她用几天就还回来。我说,放在我家也是个闲物,你只管用,不用还了。汤效慧说,那就真的不还了。我揣进口袋里的手把二毛钱揉了又揉,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掏出来。

我返回家里来,问四哥,那个调色盘能值二毛钱吗?四哥说,二毛钱应该不止吧,没买过,不知道。你拿调色盘干什么去了?我说,拿出去还了账了。四哥一脸迷茫地望着我,我就给他解说了来龙去脉。四哥说,你不说你笨,钱不够了你不知道就买上五块钱的钉子行了,还和别人借钱,还把二毛钱当个事记挂了一年?

在村小上二年级。

时值初夏。

上午的最后一堂课。同学们的耐心已经接近极限,烦躁地听着老师“喋喋不休”地讲授,一门心思等待着下课铃声敲响。

一种机器的轰鸣声从天而降,由远及近越来越巨大越来越震撼,窗户纸都开始嗡嗡地颤抖起来了。同学们躁动不安,一个个挺直了腰身侧着脸望着发抖的窗户纸。老师也难以气定神闲,他不讲课了,拿着课本冲出教室,紧接着惊呼一声,直升飞机!同学们闻声蜂拥而出,将目光齐刷刷投向天空,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呼喊声。

一架绿色的、有架子车那么大、头大身子细的飞机,从学校的上空掠过,低低地飞向东边去了。老师和同学们的目光须臾不离地追随着飞机,亲眼看见它降落到四里开外的平坦东村子里去了。

飞机,这鸟儿一样能驮着人在天空自由翱翔的神奇之物,偶尔也曾见它哼着微弱的嗡嗡声、闪烁着微弱的银光,从高远的天宇上悠悠滑过,总是令人啧啧感叹良久,但也不过是指头长短粗细,何曾见过体形如此庞大古怪的飞机呢。几个老师首先发了疯,撇下教本和学生不管了,互相催促着,跨上自行车,风一样卷向平坦东村。两个班,六七十名小学生顿时炸了锅,追随着老师的去向,像喽■一样撒开脚丫子,在崎岖的田间小路上,扯成一长串前呼后喊地向着平坦东村狂奔。

四里的路,对于我们的短腿和急切的心情来说是多么漫长啊。身上跑出了汗,嗓子眼里跑出了烟,双腿里灌满了铅,心突突直跳,可双脚仍然丝毫不愿松懈下来。终于进入平坦东的村道,已经能看见村子中央熙熙攘攘的人群了,可由于屋舍与树木的遮掩,还看不见飞机。轰鸣声突然之间响起,村子中间霎时升腾起滚滚黄尘,树头向着四周倾斜枝叶乱舞,人们捂着帽子佝偻着腰身纷纷后退。紧接着就见直升飞机从翻滚的尘土中冒了出来,越升越高,从大车那么大变成架子车那么大的时候,掉转机头向着西边飞去了,掠过了我们的村庄学校,抵近西山的时候,小得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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