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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深处的火车

作者:jnscsh   时间:2021-07-19 09:10:08   浏览次数:

作者简介:张毅,祖籍高密,现居青岛,有诗歌、散文、小说散见国内刊物。著有诗集《幻觉的河流》、散文集《花园原址》等。

去年夏天,我应一家出版社之约,写一本关于蒸汽机的小说。在开往G城的动车上,我打开一本有关蒸汽机车的书。这本书是一个叫阿历克赛·赛尔的英国人1926年写的。

内容从瓦特发明蒸汽机开始,历数世界铁路发展史,蒸汽机是其中最重要的章节……我向外望去,窗外就是我曾工作过的胶济铁路。我看到一些消失的车站和人物像电影一样迅速划过……在构思时,我发现这篇小说就像一辆火车。开篇如同火车从站台出发,意境朦胧而温情,中间内容恰似途中的旅客,平静背后,却有一段难测人生。火车到站,小说也结束了。

是那种老火车,高高的烟囱,黝黑的机车和昏黄的灯光。

就从我上班那天说起吧。

那天是农历正月十六,天降小雪,高密的天空白茫茫的。早晨,我吃了三个高粱面饼子,跟着我爹到火车站报到。路上,风一阵大一阵小,吹落瓦楞上的雪粒。我爹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跟着。从站前街出来,走过一家布店、一家粮店和“胡家炉包店”,就能看到火车站钟表楼了——那是这个小城最醒目的地标。钟表“当当”响了几声,惊飞几只寻食的麻雀,它们在空中扑棱几下,落在路边的树枝上。小广场聚集了一些生意人,卖糖人的、卖烧饼的、卖泥老虎的。一个中年人坐在马扎上,眼前摆着一副象棋残局。一个瞎子面前写着“算命相面”。旅客背着大小不一的行李,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我爹在前面边走边说:小天,你上班后要努力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干工作只要思想对了头,就能一步一层楼。我跟在后面边走边答,我知道,爹,这话你说了九十九次了。我爹继续说:小天,你得好好听领导的话,领导指东,咱不能打西。领导让赶鸭,咱不能赶鸡。我说我知道,爹,这话你说了一百次了。我们爷俩前后走进站长室。站长室烟雾腾腾的,墙上挂着“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标语。站长是个胖子,嘴里叼着一根前门烟,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正在摇磁石电话。他边摇边骂骂咧咧,不知道嘴里咕哝什么。看见我爹进来后,用手指指一边的椅子,意思是你先坐下。我爹摆摆手说,王站长你先忙,不用坐。一会儿王站长把电话挂了。我爹凑上前,把两瓶高粱酒、一条金鹿烟,放在站长桌前,又给他递上一支烟,笑呵呵地说:王站长,我把儿子领来了。

王站长乜斜一眼,说:老丁你客气什么,都是自己人,你还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哩。

我爹把我推到站长面前:这就是我儿子丁小天。小天,快叫王站长。

我赶紧上前叫了一声“王站长”。我爹说:王站长,以后孩子就交给你了。王站长说:你客气啥,小天这孩子我小时候见过,一下长成大青年了,成了铁路工人了,呵呵。接着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叫道:张建民,你过来。外面进来一个人,我一看,那不是邻居张建民吗?张建民穿着一身铁路制服,胡子拉碴的,袖子上被烟头烧了几个洞。张建民比我大两岁。他学习不好,经常逃学,还出走了两年。

王站长对张建民说,这个丁……丁……啊……

丁小天。我爹说。王站长接着说:啊,这个丁小天以后就跟着你当学徒,教不好我收拾你个孙子。你先领着他出去看看,熟悉一下车站环境,让他看看咱们车站的大好形势。

张建民扫我一眼说,走,出去转一圈,先熟悉一下环境。我和张建民走出站长室。

风挺凉,一股寒气顺着领口吹进棉袄,我打了个寒战。站台上站着一些旅客,他们有的搓着手,不断走动着,有的着急地望着远方。那辆开往青岛的火车晚点了。钟表楼时钟响了几下。一个姑娘身背一个琴盒,神情淡然地站在那里。她穿着一件黄军大衣,垂到腰际的辫子,在风中摇摆。

男人在抽烟,女人在闲聊。你打哪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用高密方言问。五连。东北口音说。你去哪?俺去黑龙江,三棵树。干哈?看俺姥姥。那疙瘩老远了。得三天两夜。你呢?俺去通化。

一个小女孩在哭。另一个小男孩在地上撒尿。

给她块糖含着。不用不用,别惯她毛病。別客气,都是出远门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伸出手,把一块高粱饴递到孩子嘴里。哭声停了。这是谁的孩子?把尿弄到我鞋上了,欠揍。一个男人在吼。“啪”,是耳光的声音。小男孩的哭声又开始了。

靠后站,靠后站,离警戒线远点,你听见了吗?那个抽烟的,你耳朵聋了?扩音喇叭传来一阵训斥声。抽烟男人连续退了几步。张建民从旁边拉我一把,走啊,怎么走神了?

临道停着一辆货车,十几节油罐车排成一排,像一队头戴钢盔的士兵。薄冰在太阳下一闪一闪的。检车员不断用锤子敲打车轮,传来清脆的金属声。检车员偶尔在车厢横梁处用粉笔画着记号。有节车厢两端画着一个骷髅,挺吓人的。张建民指着骷髅问,这是什么意思,知道吗?我说不知道。他说,这是拉危险品的车厢。我问,什么算危险品?张建民摸摸头,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大清楚,大概炸药吧。风裹起细砂粒,拍得车体啪啪作响,空气中有股铁锈味。检车员一边敲打,一边朝我们走来。这个人张建民认识。这是新来的小丁,我的徒弟。张建民走在前面,大拇指朝后一跷,把我指给身材矮小的检车员。张建民接着问:没有什么事吧?老李?老李说,没有事。张建民说,没有就好,大冷天的最好别有情况,有事就惨了。他递一支烟,老李接了,点上,深吸了一口,说,最近检查有点多,大概又要过“特运”了。

那个年代,这条铁路经常往来特运火车。比如运送中央首长的“专列”,运部队物资的“军列”,还有其他运输的“特运”。初中时,每次过“军列”,我就踩着板凳,趴在窗上,看着一辆辆装满坦克的“军列”从眼前驶过。

张建民把我领到一所旧房子前,说:这就是我们联防组的值班室,说完后,“哗啦”把门打开。里面光线暗淡,有股酸臭味道。一张旧桌子上,摆着搪瓷茶缸、铝质饭盒。茶缸和饭盒生锈了,已有些年月了。一把竹编暖壶压在上面。房子中间有个铁皮做的炉子,炉火呜呜响着,铁皮烟囱被火烧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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