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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鱼找到了水

作者:jnscsh   时间:2022-03-05 08:39:09   浏览次数:

现场点评:

这是一部中国版的《青春残酷物语》,与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韩版纯美青春小说不同,文字间显露出一种异样的真诚和写实,这是一个特殊时代少年成长的写真,抑或是所有少年成长的写真,只是时代的特殊性导致了故事的荒诞性,在看似胡闹的故事表面,隐藏的是我们每个人无法躲避的——生命的青春。青春的欲望是永恒的生命张力,它是自然流畅的、难以抑制的、不可逆反的宿命,一如文中的夏天燥热的风,和那无可避免的偷窃。说它痛快淋漓也罢,说它丑陋粗俗也好,一切的一切都是青春固有的两面性,人是斗不过身体的力量的,就好像再高贵的灵魂也只能附属于鄙俗的肉体,这才是我们坦白的青春,无畏的生命。

点评人:谢岑(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硕士)

一九九○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从此我再没进过五一广场那家录像厅。我熟悉它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我的鼻孔里很久都飘浮着录像厅里的气息——汗臭味、沤湿的球鞋的味道、劣质烤烟的味儿,和疲劳工作的机器散发出的烘烤塑料味,还有男人裤裆里发射出的类似次氯酸的气味。

我就是在那儿认识了周润发、刘德华、万梓良,认识了张曼玉、叶玉卿和利智。我记住后者是因为那女人在一个不知何名的片子里晃来晃去的一对豪乳。那时我在黑暗中用极其轻柔的动作拉开了裤子拉链,我极力向后仰,装作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在这之前我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杨科,他的左腿蹬着前排的座椅,左手夹着烟搭在膝盖上,整个身子蜷缩在座椅里,仿佛一张引而不发的弓。

走出录像厅,我揉了揉眼,把墨镜戴上。杨科问:“你刚才哆嗦什么?”

“冷”,我说:“空调开得太足了,吹得我浑身发冷。”

“利智那儿,可真大”,杨科两手抱圆,说:“比叶子楣的还大。”

我抬腿上车,裆部与车座的接触让我很不舒服,我抬了抬屁股,那里面冰凉、黏稠。右脚使劲一蹬,车滑出老远。阳光穿透肥大的梧桐叶筛下来,细碎的阴影在路面上摇曳,我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一阵阵的恶心。我趴在车把上,这个姿势可以把胃折叠起来,我紧蹬几下,听到杨科在我身后喊着:“嗨嗨,你他妈骑那么快干吗!”

吃完晚饭,我爸好说歹说地拉着我下了盘棋。他是个臭棋篓子,我一个“卧槽马”连使八百回他都不长记性,跟他下棋太没劲了。有时候就让着他一盘两盘,我爸就特别地美,摇着蒲扇说:“儿子,你这棋艺可是退步了,”口气跟象棋大师似的,我也不好意思戳破。我妈死了之后,老头寂寞得很,跟儿子下盘象棋是第二大乐趣,人生第一大乐趣是跟扭秧歌的阿姨们眉来眼去,可也没见他领一个回来。我跟我爸提过这事儿,说您看着哪个阿姨对眼了,就领咱家来,我也好给您参谋参谋,瞅准了就结婚,您还年轻,老这么憋着也不是回事儿。我爸就说,用不着你小子给老子操心,过过眼瘾就行了,真娶个进家,你也难受我也不好受。我是受够了女人唠叨啦。

他指的是我妈。我妈是个特能唠叨的女人,在我的记忆里,似乎她就没吃过什么东西,仿佛她那张嘴的功能就只有一个:就是在我爸的耳边唠叨。其实我爸挺好的,至少我觉得他没什么大毛病,可我妈的眼是高倍显微镜做的,我爸脸上的一粒雀斑在她看来就是一扇磨盘。倒是很少说我什么,我妈是个半文盲,我只要每次把考试卷子杵到她眼皮底下她就满意了,一百以内的数字她还是认得的。这么说吧,在学习上,我从来没让她找到数落我的机会。我爸就不一样了,他是中学教师,教历史的,能说会道,一肚子经史子集,还多才多艺。每年学校的晚会上,除了当主持人,他的葫芦丝也是保留节目。他在家也吹,《月光下的凤尾竹》一响,我妈就变得安静无比,面部凌厉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

学生们最爱听我爸的历史课,原因有二,一是他几乎不按照课本上的讲,我们院一邻居大哥,一九九○年正在北师大上大二的王小山说:“有一回,你爸讲到明朝末年的时候,说‘姚雪垠的《李自成》千万别看,越看越糊涂’,还说‘课本上的历史是伪史,是刷了油漆涂了粉墨的历史’,结果被校领导勒令停课反省。也怪他讲得兴起,忘了那堂课区教育局长正在后边旁听呢!”有关我爸的典故,他讲得眉飞色舞,我听得心驰神往,“讲得兴起”四个字从王小山嘴里出来全是重音,砸在心坎上,颤悠悠的,还拖着绕梁三日的余韵,说不出的令人神往。第二个原因是,我爸讲历史课就好比刘兰芳说评书,声情并茂活灵活现。对此,王小山亦有评价:“别的老师嘴里的历史人物是死的,你爸讲出来的,像刚钓上来的鱼,个个活蹦乱跳。”我身为我爸的儿子,却没有王小山的福分,有缘做我爸的学生,听我爸云山雾罩。他的学校离我家太远,我是就近上的厂子弟小学。有阵子,缠着我爸给我讲讲历史,可是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不在课堂就没那个气氛,没那个激情,眼皮底下,非得坐满了学生才能讲得出来。见我不高兴,我爸就笑,漾出一脸褶子。

过了几日,他给我一摞书,烟黄色书皮,一条退色的红绳儿打着捆。封皮上写着《史记》两字,翻开,一股尘土气,扉页上有硕大红五角星,五角星下面是绛红色仿宋体的毛主席语录,再翻内页,古白话对照,页脚处有密密麻麻的注释。

“儿子,这可是好书,虽说不是全本,可这年月能看到这些个东西已经不错了。”我爸说,“你可爱惜着点儿,别弄得跟你那烂课本似的。”

那时正值寒假,凡人不理,哥们谁叫都叫不动,天天趴在床上读《史记》。最喜欢的是匈奴列传里的冒顿单于,觉得此人不是一般的牛逼,张弓搭箭射自己的爱驹、爱妾,不跟着一块射的,立马枭首示众,生生练得手下的将士成了服从命令的机器,杀得兴起捎带着把亲老子头曼单于也宰了,够狠,够有领袖气质。我爸问我,你最喜欢读的是哪篇,我说冒顿单于这个,他听了拧了拧眉毛,紧接着就咧着嘴笑,“臭小子,是不是要学着冒顿弑父啊?”

“哪能呢!”我也咧开嘴笑。

刚考上高中那年,我妈死了,死得干净利索。她照例下了班,照例在车站等车,照例等来了120路电车。接下来没有照例了,电车刚刚入港,还未停稳,车顶两只铁臂中的一只就轰然而下,正砸在我妈的脑顶,评书里的描述手法言简意赅,就四个字:脑浆迸裂。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我就成了没妈的孩。

托我妈的福,我有幸见到了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市公交总公司的党委书记。这个中年发福的男人庄严地抚慰着我那位呆若木鸡的父亲,“唉,你说说,这种事出现的概率,差不多是百年不遇,怎么就让你们给摊上了呢……”

站在一边的我,在悲哀的间隙突有奇想:假如他换成相反的表情,就是向一位中彩票的大奖得主在宣布获奖的消息。

再托我妈的福,回去的路上,我和我爸有幸乘坐了公交公司党委书记的桑塔纳,车窗外大雨瓢泼,司机沉默,父子亦一路无话,车内只闻雨刷摆动的声音。越过司机的肩膀,我望着两筒光柱穿破雨帘,水滴在光柱中挣扎,我似乎听到它们的嘶喊声,不甘和绝望。可那声音不是来自水滴,而是湿淋淋的路面对轮胎碾压之下的回应。

快到家的时候,我爸把大手摁在我脸上,旋转一圈替我抹去鼻涕眼泪,像是跟我,又像是跟自己说:“怪不得你妈唠叨个没完,看来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啊……”

一九九○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在这之前我还偷过一些东西,但是跟那台录像机比起来都微不足道。也就是哪个同学的一支新钢笔,一块带香味的彩色橡皮什么的,很小儿科。值得存入记忆的,是五六年前我和杨科在合作社偷的一盒月经带,按照惯例,他负责和合作社的售货员搭讪,我伺机下手,分工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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