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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

作者:jnscsh   时间:2022-03-04 08:45:22   浏览次数:

时光如白驹过隙,父亲离开我十三个年头了,我也已至不惑之年。这些年来,父亲熟悉的身影时常萦绕在我的眼前:那副帅气而慈威相济的面容,那身泛白而洁净的蓝色中山装,那声清脆而独特的咳嗽,那美轮美奂余音绕梁的赣剧唱腔,那久病后痛苦而绝望的眼神,那漫漫长夜浑浊而沉重的叹息……

不仅仅是夜里,不仅仅是清明,我的情感多少次如肆意狂奔的潮水般一涌而出,无休止地撞击思念的闸门。

少小离乡

父亲名爵银,有个小名叫杨锦,出生于1933年农历二月初二。传说这一天是天上主管云雨的龙王抬头的日子,此后雨水会多起来。民间流传着谚语:“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当然,父亲既非呼风唤雨的龙王,亦非救民于水火的英雄,仅为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但在我的眼里,父亲就是头上的天,就是天上的龙!

我的老家在江西省都昌县周溪乡新屋程家村,村前是一望无际的鄱阳湖。祖父潇洒倜傥,出手阔绰。我从未见过的亲祖母去世后,祖父续娶了一房,也就是对我百般宠爱的后祖母。后来,祖父去了与都昌相邻的鄱阳县,一边做渔网生意,一边赌博,把祖传的那点田地家产几乎输光了。不过福祸相倚,祖父终究是荫庇子孙之人,“文革”期间,我们家一穷二白,被划为贫农,一家老小免受批斗之苦。

父亲兄弟姐妹四个。大伯一直跛脚,染上痨病,三十五岁时英年早逝;二伯参军,在抗美援朝中为国捐躯;姑妈老幺。父亲自小聪慧过人,志存高远。随着家境的日渐式微,父亲的童年非常窘迫。七岁时,当其他小伙伴进私塾念书时,父亲却在为别人放牛。听到私塾里传来的朗朗书声,父亲便心不在焉。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索性把系牛的绳子拴在铁桩上,自己偷偷跑到私塾旁,扒在窗户上看,坐在墙外听。就这样,父亲认识了不少字。父亲放的牛吃草太少,仅限于以铁桩为圆心,以绳子为半径的圆圈范围内,所以他放的牛又小又瘦,人家不干了,经常批评父亲调皮捣蛋,几年后干脆把父亲一辞了之。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全家没饭吃,野菜都挖光了,父亲吃过树根,苦不堪言。穷则思变。1946年,父亲与姑妈一起逃荒到了景德镇。景德镇是闻名世界的瓷都,离我家不到300里路,很多都昌人为了生计去那里“淘金”。至今流传一种说法:“景德镇是都昌人的码头。”父亲到景德镇后,四处找工作,最后在一家有名的国营瓷厂──红星瓷厂干活。他做事既认真又麻利,人缘好,上上下下赞不绝口。不久,父亲转为城镇户口,成了个吃“商品粮”的人,还当了组长。

父亲长得特帅,又好干净,常穿着香洋纱褂子、白府绸裤和皮鞋,骑自行车上班。晚上睡觉前,总是把皮鞋擦得亮亮的,把衬衣、裤子缝对缝折得整整齐齐。姑妈在景德镇结婚成家,表哥表姐要父亲抱时,都会先说:“舅舅,我洗了手!”应该说,父亲在景德镇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

1962年,景德镇市各大瓷厂精简干部、裁减员工,不少工人在“闹工潮”。祖父知道父亲一贯积极,一旦父亲参加工人运动弄出什么事来,连个为他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再者家里也需要一个男人来支撑。于是,祖父指示父亲回家。

父亲只得“遵旨”,辞去打拼多年而得来的工作,让来之不易的“商品粮”得而复失,重新成了一个农民。

白手兴家

回到老家时,父亲刚好三十岁。人说“三十而立”,可父亲不得不一切从零开始,开始为家庭兴盛而奋斗的艰辛历程。

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光吃饭穿衣就是个问题。如何养活“嗷嗷待哺”的一家人呢?为此,父亲绞尽脑汁。刚开始,父亲去乡里的渔网厂做事,不久便回到村里。大队有个综合厂,父亲几乎做遍了车纽扣、麻换纱、织网、牵网、摇纱、草席加工等工作。

父亲可谓麻换纱的高手。大队综合厂需要纱为原料织渔网,从本地把麻的茎皮收上来,派人挑到外村去换成纱,把纱交回给厂里时,厂里按照换来的纱的级别和斤数,返给换纱人一两角工钱。清晨,父亲挑着四五十斤麻出去,走村串户地喊着“麻换纱噢──”,晚上挑着同样重量的麻和纱回家。早上出门时,祖母炒好饭端给父亲吃,父亲总是不吃,只吃一碗稀粥就上路了,说把饭留给我们吃。父亲能说会道,人家愿意把纱换给他,因此是全村做得最出色的。

只要有钱挣,再大的苦都不怕。1975年底,大队要买去湖洲上打草的船,别人不愿意在外面过年,都不去。父亲主动请缨去了,在湖北黄梅过的年,一个多月后回家时,给大姐、哥哥各买了一件呢子面衣服、一条毛料格子围巾、一条凡呢丁裤。大姐和哥哥是全村最早穿上呢子面料衣服的人,可买衣服的钱是从父亲牙缝里省出来的:每天吃一餐饭,剩下的两餐吃馒头,因为吃馒头不要菜,这样每天可以节余两餐的菜钱。

后来,村里家家户户织布。父亲做什么专什么,枣核形的梭子在他的左右手之间来来回回,像流星般快速地穿行。正如那时的流行歌曲《金梭和银梭》中所唱:“金梭和银梭日夜在穿梭,……织出最美的生活,最美的花朵。”然而,这些美妙的“乐曲”浸满了父亲的心血和汗水。他夜以继日地织布,常常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唧唧复唧唧”地织到深夜,织到凌晨。

为了维持家庭正常运转,父亲要求二姐、三姐利用放学回家吃饭的时间穿扣,每机扣值五角钱,不穿完就不许吃饭和上学。但是,父亲对子女宽严有度,体贴入微。不论家里有多苦,正月初一那天,父亲都会为我们准备一身新衣服,让我们高高兴兴地过年。二姐在厂里做学徒,工时三班倒,月工资只有二十九元,回家向父亲诉苦,父亲没有责怪,而是安慰:“累和苦是暂时的,你要好好干,在厂里上班怎么都比种田强,家里不要你交一分钱,多买点好吃的东西补补身子,钱不够用,你就跟我说。”二姐感动得热泪盈眶。小时候,我玩纸牌打“九点半”,一次竟输了一百多分,也就是一块多钱,哪里付得起?那个小伙伴不干了,找父亲“讨债”。完了,父亲非揍我一顿不可!令我想不到的是,父亲“还债”后没有打我骂我,而是教育我挣钱不容易,赌博不仅输钱,而且影响学习,叮嘱我以后别再打了,言语间溢满母爱般的慈柔。

在为家庭振兴而辛苦劳作的同时,父亲没有丢失生活的情趣,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父亲经常带着我用锄头和铁锹清理房屋四周的滴水沟。屋内家具很少,可父亲隔一段时间就要换换它们的位置,求得新感觉。中秋节的晚上,父亲把桌子搬到门前空地的树底下,桌上的碟子里放好一两块月饼。赏月时,父亲将月饼切成若干片,每人吃上两三片,香气袭人。圆圆满满的月亮,香味四溢的月饼,嫦娥奔月的故事,父亲脸上的笑容……这些唯美的画面定格在脑海,永远永远。

经过父亲孜孜不倦的努力,以及大姐、哥哥相继参加工作有了工资,还有母亲一直以来在渔网厂的工资,家里慢慢地缓过气来了。原来我家的房产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和大伯家合住的半边屋,另一部分是和同族伯伯合住的半边屋。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父亲决定拆掉后者,盖栋新屋。

1980年,我家的新屋拔地而起。除了从老屋拆下来的木材和瓦以外,父亲新买了红石和线砖。父亲一生爱美,对房屋的设计亦是费尽心机。新屋为徽派建筑样式,里面为五树三间的木质结构,外墙四面铺满线砖,线砖间空隙处灌满泥浆,马头墙随屋顶坡度层层跌落,门楼支在红石脚托上向外飞挑,大门框四周由一色的红石堆砌而成。地上的土既松软又不平,父亲请木匠做了两个长条形的简易木锤。他带我在附近到处捡石头和碎砖块,将它们零星地铺在地上,然后带着我用木锤慢慢地锤,这样处理过后的地面平整结实,不易起灰,也不易返潮。

独门独户,更有家的气息。这栋屋的建成是父亲完成兴家重任的一个阶段性标志,父亲当之无愧地成了一屋之主,更是这个家庭的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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