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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的意义世界研究:乡村社会研究的一个新领域

作者:jnscsh   时间:2021-07-10 08:49:39   浏览次数:

在对象层面,村落意义世界是村落社会结构中最深的一个层次,它构成农民行为的动机和村落社会现象的合理性基础;在方法层面,通过对村落意义世界的研究,可以达到对中国农村现象最为本质的理解。

绵延之维——湘南宗族性村落的意义世界

杨华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9

在传统的社会学研究方法中,一直存在着对社会现实的结构性分析与对社会现象的意义阐释的张力。在既有的较为有名的中国乡村社会研究中,运用社会学方法进行的研究,一般是从结构的角度来描述和分析中国乡村社会的构造与性质,比如毛泽东、费孝通等人的研究;而从意义角度来阐释中国乡村社会的研究,则具有较强文化、哲学色彩,比如梁漱溟对中国文化的思考。前一类研究对于分析中国社会结构具有重要意义,但却忽视了生活于结构中的人的行动逻辑;后一类思考,对于理解中国文化具有重要意义,却有脱离经验之嫌,不能呈现这套文化体系在具体的日常生活中的表现形态。杨华的《绵延之维——湘南宗族性村落的意义世界》〔1〕(下文简称为《绵延之维》),尝试运用社会学方法来研究中国农民的意义世界,将个体农民的生活与村庄生活连接起来,将农民行动背后的解释系统揭示出来。在《绵延之维》中可以发现,这次尝试不仅为我们呈现了一个丰满具体而又具有抽象意义的宗族性村庄,而且这种尝试也包含着一种乡村社会研究路径的突破,即通过对农民生活体验的研究来达到对中国乡村的社会结构性解释。

一、什么是村落的意义世界

村落的意义世界是指维持村庄社会运转以及支撑农民行动的一套文化体系,唯独理解了这套文化体系才能够真正理解农民行动的动机和村庄社会绵延不绝的原因。作者描述的湘南农村多是明朝以前形成的,在这样的村庄中,可以见到族谱、祠堂、祖坟山等承载村落历史的事物,也可以见到礼生、宗族长老等宗族人物角色,还可以看到祭祖、械斗等与宗族组织相关的活动,所有这些都包含湘南农村所具有的村落特性。经历时代变迁,祠堂、族谱可以毁了再修,家族可能经历过兴衰荣辱,关于村庄历史的记忆也可能模糊和消退,但村落的意义世界却保持相对的稳定,被一代一代的人所传承,构成村落延续的根基。

在《绵延之维》中,作者将村落的意义世界操作为“历史感”与“当地感”,所谓历史感是指“村民由于祖祖辈辈耕耘在村落里,少则数百年,多则上千年,形成了对村落历史共同的情感取向”,〔1〕3对于个体而言,历史感构成了一种追忆先人、想象子孙,能够超越当下,沟通历史与未来的纵向链条;对于村落而言,历史感构成农民之间横向连接的黏合剂,使村落能够形成一个紧密有序的共同体。而所谓的“当地感”则是建立在“历史感”基础上,形成的对村落空间的占有和依赖的意识,“当地感”象征着地域上的稳定性和封闭性。“历史感”与“当地感”是村民对于村落时间与空间的自然而然的印象,它们不仅是一种客观的时间流变与地域扩展的事实,更重要的是村民对于无法经历的历史和未来的想象,以及对于村落中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的占有欲望和维护的冲动。

村落的意义世界既是具体的,表现在农民的一言一行中,也是抽象和持久的,超越了具体事物而存在。村落的意义世界既构成农民行动的目的动机,也成为农民生活安身立命的根基,定义人们“活着为了什么”,回答人生意义并满足超越性体验。村落的意义世界将有限的个体生命与无限人生追求结合起来,将孤立的个体与其他生者、死者与来者勾连起来,既满足个体对生命意义的追问,也建构了一个活生生的并一直延续下去的村落社会。

在《绵延之维》所描述的村落中,通过较强的“历史感”和较强的“当地感”,村民获得了一种以血缘为基础的姓氏认同感,既构造了村子内部的房支结构,也形成了姓氏村落之间的交往和斗争;在房支的架构中,形成了以房支为基础的,以社会威望为内涵的社会权威结构;血脉观念与婚姻制度相结合,形成了家庭、家族、村落中的性别角色;而“外来户”的生存状态则反映了村落的边界。只有在“历史感”与“当地感”这一二维框架中,才能够理解湘南村落中的很多现象,如生育观念、家庭关系、代际冲突、妇女自杀、婚姻制度、村民面子竞争、纠纷调解、外来户、人情规则、村落教化、乡村混混、婚丧仪式、古语俗话、节日庆典、祖先崇拜等等,也只有在这一二维框架中,才能理解当地村落在当前的人口流动、生产方式变革、经济社会变化等外部冲击下所发生的特定反应。

二、为什么要研究村落的意义世界

“历史感”与“当地感”分别构成村落意义世界的经纬,使具体人和物更替过程中保存一种恒久的文化意义体系。村落的意义世界至少包含了两个层面的内涵,首先是对村落里的事物与事件赋予意义,在村落的语境中,意义体系是索绪尔语言学意义上的“语言”,是结构主义意义上的“结构”,使事物与行动等“言语”在“语法”中获得语义,只有懂得了村落的意义体系,才能够阐释村落中事物的意义;其次,在价值层面,村落的意义体系包含着村庄的伦理和道德规范,构成村庄的价值评判体系,赋予事物和行为合法性。因此,只有符合村庄意义体系的事物和行为才是合理与合法的。

在村落意义世界的研究中,就是要通过对具体的村落现象的考察,来发掘其背后的逻辑,达到对村落内部解释系统的抽象概括。这种研究不仅能够实现对个别事物的理解,也能够达到对村落整体的把握;不仅能够达到对具体现象的理解,更重要的是实现对村落文化体系的理解;不仅能够达到对个别村落的理解,而且能够实现对中国农村性质的一般性概括。如此说来,进行村落的意义世界研究至少包括了两个层面的原因。

首先,村落的意义世界是村庄事物背后的一套文化系统,其本身就可以构成一种研究对象。在对村落各种现象进行解释时,必须要将其放置在这种文化体系中才能获得意义,而文化系统本身也是一种客观事物。这套文化体系是存在于当地人意识之中的一种文化心理格式,类似于涂尔干的集体意识。作为研究对象的村落意义世界,是将孤立的静止的事物与行为勾连在一起的一种逻辑关联模式,使村落社会成为可能。因此,如果村落能够成为社会学研究的一个基本单位的话,村落的意义世界就是这个研究单位较为深刻的一个面相,对村落意义世界的研究也就是村落社会研究的题中应有之义。社会科学研究的目的是将纷繁复杂现象背后的逻辑抽离出来。在对象层面,村落意义世界所包含的文化系统是一套完整自洽的逻辑系统,其本身的抽象程度要高于具体的事物和行为,通过理解具体现象和行为背后的意义体系,不仅能够达到对事物和行为本身的解释,而且可以达到较为抽象的理解,实现“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的目的。

因为村落意义世界的抽象性,它较具体的现象和行为具有较强的稳定性。在《绵延之维》一书的总序中,贺雪峰将当前农村的变化划分为三个层面,即治理的变化、经济社会基础的变化以及价值基础的变化,并认为“当前中国农村巨变最为根本的方面,是社会基础结构得以维系的价值的巨变”。〔2〕也就是说,治理、经济社会基础与价值基础这三个逐步递进的层面构成了一个村落社会结构性整体,而价值基础又是最为基础性的结构,即乡村社会的根基。如果说当前中国农村正在经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话,则价值基础之变才是这一大变局的实质。当价值基础发生变化之后,农民的行为方式和行为逻辑、村民之间的社会关系、家庭内部成员之间的伦理关系、村民之间的社会关联模式、村庄社会结构、村庄治理面貌等都将发生变化。《绵延之维》所要研究的重点就是村庄社会的价值基础。

当前农村出现大量反传统的社会现象,比如孝道衰落、村庄社会公共性丧失、恶性面子竞争、人情异化等,在村庄之外来看的话,这些现象显得“荒诞”,但在村庄语境中它们则是合理的。乡村研究不是要对这些现象进行道德批判,而是要在村庄语境中对其进行解释,而其合理性的根源就是村落社会的意义体系。唯独理解了村落社会的意义系统,才能够对当前的社会转型进行适当的解释。

另外,村落的意义系统不仅是一种实体性的“集体意识”,而且是抽象的“结构”,是村庄语境中的“语法”。村落意义世界不仅可以构成研究对象,而且可以通过具体的村落研究提炼出理解农村社会现象的学科概念。实际上,具体的村落意义世界的研究不仅是为解释具体的现象和具体的村落,而且是将具体的研究对象作为样本,实现对中国村落的一般理解。《绵延之维》通过对湘南一个村落的研究,从意义世界的角度建构了宗族性村落的理想类型,作者将其描述为:“宗族性村落是由共同血缘结成的伦理和功能性共同体,内部关系相对紧密,同时共同的“历史感”和“当地感”又规定着人们在基本价值观上的一致性,因此人们在生产、生活和交往方面表现出的一系列共识、伦理和规范就具备了自身的特殊性。”〔1〕8通过“历史感”和“当地感”两个维度建立起来的村落意义世界体系,构成了宗族性村落的一般性质。尽管在对象选择方面,村落的意义世界仅是村落性质的一个层面,由此而建立的村落类型也只是类型之一,但由于村落意义世界本身在现象意义上所具有的抽象性,使其成为一种更加“本土化”的类型建构。也就是说,通过意义世界的研究,可以把握村落社会更加本质性的成分,由此而建立的概念体系可能是更加抽象和深刻的。反之,若不能理解村落的意义体系,单纯地运用西方概念体系对村落社会现象进行分析,得到的结论可能只是西方概念体系自身逻辑的产物。

在对象层面,村落意义世界是村落社会结构中最深的一个层次,它构成农民行为的动机和村落社会现象的合理性基础;在方法层面,通过对村落意义世界的研究,可以达到对中国农村现象最为本质的理解,由此而得出的性质可能是农村的一般性质,由此而提出的概念则可能是较为本体化的概念,因此要进行村落意义世界的研究。

三、如何进行村落的意义世界研究

正如本文开头所言,在社会学传统中,一直存在着结构分析与意义解释的张力,这是一个认识论与方法论的问题。进行村落意义世界研究时就面临着如何达到对意义理解的问题。其实,村落的意义世界不是一个单纯的意识现象,所以对它的研究不会走上现象学分析的道路,同时,村落意义世界也不是一个物质现象,对其研究又需超越纯粹的结构分析。村落意义世界是一套客观存在的完整的文化体系,是村民行为的逻辑,构成村落社会现象的规则。对其研究一定要以经验为本位,在总体经验中运用理解的方法,抽象出经验背后的逻辑,并通过区域比较达到对中国农村的一般性理解。

首先,所谓的经验本位是指在进行村落社会研究时,一定要将经验作为本体。在社会科学发展的角度,中国是一个后发国家,学科划分与理论建构皆源自西方,而对于以解释中国社会现象并进而以社会主义事业建设为目的的中国社会科学而言,必需处理好西方理论与中国经验之间的关系。社会科学本体化的目的就是要从中国社会现象中提炼出具有解释力的概念与理论体系,因此对中国经验的研究就构成社会科学发展的前提。

其次,所谓理解的方法就是要将村落中看似不相干的现象放在村庄整体中进行解释,既要避免理论的先导,也要避免对现象的孤立解释。村落的意义世界本身是隐藏在具体的村落社会现象之后的,只有通过对农民行为逻辑的解释以及对村庄社会现象整体的解释,才能够达到对意义世界的理解。韦伯的理解社会学方法,在意义角度来对社会行为进行类型建构,既构成进一步理解行动结构的前提,也是分析社会关系与社会结构的基础。在村落研究中,透过现象看本质就是要将现象中的偶然因素剔除,达到对一般因素的概括。

再次,要有区域的比较的视野。具体的村落研究是为了达到对一般村落性质的总结,这便面临着如何从具体到一般的问题了。《绵延之维》中,作者的目标不在于对湘南一个村落的研究,而是在于通过这个具体村落达到对湘南地区具有类似经济社会文化性质的村落的一般性质概括。《绵延之维》抽象出的一般类型,可以反过来分析湘南地区的其他村落,也可以与不同地区的村落进行比较,从而实现更加抽象的概括。最终,通过区域的划分与理想类型的建构,逐步达到对中国村落性质的一般性理解。因此,《绵延之维》只是一次有益的尝试,关于村落的意义世界研究可以作为一个问题域,还要进行更加广泛和深入的研究。评注释

〔1〕杨华:《绵延之维——湘南宗族性村落的意义世界》(贺雪峰主编:《中国村治模式研究丛书》之一),山东人民出版社,2009。

〔2〕贺雪峰:《中国村治模式研究丛书总序》,载《绵延之维——湘南宗族性村落的意义世界》,山东人民出版社,2009。

作者单位: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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